2010年12月8日 星期三

光陰的故事 眷村的今與昨

The Past and Future of Kaohsiung's Veteran's Villages


Many residents still live in the Mingde New Village, making it a kind of "living museum."

Veteran's villages are a prominent part of Taiwan's history. Sixty years ago these villages were created as temporary shelters for families of military personnel that came to Taiwan. In 1949, the Republic of China retreated to Taiwan and people came from almost every province in China. Many came with wives and children and needed housing, so veteran's villages were built all over Taiwan. Gangshan village was developed for the air forces, Cianjhen village housed the army and Zuoying village the Navy. At that time the military believed they would soon retake the Mainland, so housing was originally only temporary. Communities began to develop their own dynamic culture and over half a century later they now embrace this land they now call home.

In Zuoying, officers lived in large housing previously constructed by the Japanese. Houses were then constructed for the lower ranking marines. However these single-story houses provided minimal functionality. There were no fences, sense of ownership, space or privacy. The residents eventually made their own fences out of bamboo, which became a signature feature of these villages. This earned the veterans' village the nick name the Bamboo Fence Grid. The resilient bamboo fences alongside hibiscus bushes became a symbol of the Veteran's Villages.

In 1980, the Veteran's Village Reconstruction Project was launched and many of the old villages were demolished and replaced by modern apartment compounds. However, some of the original veteran's villages still exist. The veterans' village in Zuoying District is the largest still in existence. During Japanese colonial rule, the Japanese developed Zuoying as a major military port.

When the ROC arrived in 1945, Zuoying became a strategic Navy base. As it grew it began to take on its own character. The Mingde New Village has only 52 residences that live in single family houses with their own gardens and backyards. Each home is approximately 250 pings (approximately 826 square meters). To this day Mingde New Village still houses retired captains and admirals and their families.

These old-fashioned veteran's villages are sadly disappearing and the culture is in danger of disappearing. Some people have started working to preserve the military villages. Mayor Chen Chu feels the military villages are part of Taiwan's irreplaceable historical heritage and has already developed policies to preserve the Zuoying's veteran's villages. The City Government delegated 59 hectares (approximately 0.59 square kilometers) in the Zuoying District as a cultural heritage site. The City Government has also been negotiating with the Ministry of Defense to exchange the land in Zuoying with other parts of Kaohsiung. The ultimate goal is to transform the village into a cultural park.

The Mingde New Village is still occupied by many residents. Although, it is considered a living museum, many people are worried the government's renovation plan implies the demolition of the entire village. This is certainly not something the city wishes and vows the cultural park will invite contemporary artists such as Li Mingze and Su Wangshen to revitalize the village and retain its history, heritage and identity. However, the artists will be free to express their creativity.

光陰的故事 眷村的今與昨

明德新村仍有許多現居戶,可說是「活的博物館」。

眷村因其獨特的時空背景形成特殊的文化聚落,保留著一個時代的能量與文化,眷村居民在這片土地上將對家鄉的思念的投注,轉化成對這片土地的依賴並生根,綻放出台灣近代獨特而鮮明的文化。
1949年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從中國大陸各省來台的軍人子弟及眷屬也隨著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群居或散居在台灣各個城鎮,依不同兵種被安置於各處,高雄岡山是空軍子弟,前鎮是陸軍子弟,左營則是海軍子弟。除接收從前日本人所遺留的房舍給左營海軍將領及眷屬而有較好的居住環境外,因為當時的政府和軍眷都抱持著即將反攻大陸的信念,故僅建造許多臨時而簡陋的平房給其餘的官兵居住,四週也沒有圍牆,且為了方便起見,以竹子圍成籬笆,這種簡陋的眷村就叫竹籬笆,竹籬笆圍成的空間和竹籬笆旁嬌豔的朱槿是眷村獨有的印記,1980年眷村改建計劃實施後,許多老舊眷村被拆除改建成集合住宅形式的大樓。

高雄左營是全國單一軍種最大的海軍眷村,自日據時代起,左營就被闢為軍港,光復後(1945年)成為海軍基地並廣設眷村,孕育出風格獨特的眷村文化。

而高雄左營的明德新村則不同於一般「竹籬笆」的印象,全村僅52戶,獨門獨院的日式建築,平均每戶約有250坪,是日軍遺留在左營最高級的眷舍。1949年海軍總部遷至左營,明德新村核配給當時服役的將級軍官家眷們居住,當時即有「將軍村」之稱,至目前為止,明德新村除了少數住戶為上校級者,絕大多數仍是將軍們。

眷村文化面臨消失的景象,喚醒國人對於保留眷村文化的意識。高雄市長陳菊表示眷村文化是台灣歷史文化的一部分,保留左營眷村為文創發展園區是市府的既定政策,目前已將面積廣達59公頃的眷區土地全部登錄為文化景觀,更不惜採取「容積移轉」、「以地易地」方式,向國防部爭取左營眷村保留。

仍有現居戶的明德新村,可說是「活的博物館」,高雄市政府和許多人同樣關心眷村改建計劃實施後,明德新村恐將面臨全面拆除的命運,市政府希望能保存左營眷村並轉換為文創發展園區,目前已有知名藝術家李明則、蘇旺伸進駐,希望透過明德新村跨時代的歷史背景,讓眷村園區活化,也給予藝術工作者創作的空間。

文/張小琪;攝影/曾鄂生、楊蟬華

2010年11月23日 星期二

遇見陌生人



旅行的時候,常假自己是一隻小鳥,乘著風,追逐千山萬水璀璨的風景。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卻難忘你的身影,
難忘你那雙深邃的眼神,究竟是望向何方,彼此之間能夠激起多少漣漪?

陌生的異國街道,時常和佇立街頭的小販不期而遇,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
茫然的臉龐略帶一點憂鬱
我不知道他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他的人生又是怎樣的人生?
街頭叫賣的陌生人,我很難忘你的孤獨憂鬱的表情,
你追逐的城市之夢可曾---實現?

不管是短暫或是溫馨的交會,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是生命中甜美恆久的回憶。
散落在天涯四處的陌生人,你是否仍然佇立街頭,等待下一個有緣人?

Marian.Wang 攝於 義大利羅馬2009.7 

2010年11月17日 星期三

菜單質感啵棒 300本A剩1本

故宮晶華「清宮御膳」菜單

故宮晶華第一代菜單封面採白色鋼琴烤漆。
圖/台北晶華提供





像畫冊一樣精美厚重的菜單

圖文並茂的菜單像一本書那樣厚,等待服務員來點餐的時光,可以慢慢瀏覽討論。但因為太多菜,也讓大家更糊塗不知該點啥,最後還是聽服務員的推薦點菜。







餐廳的菜單精美到讓人愛不釋手,台灣故宮晶華餐廳竊案因而頻傳,開幕時特製300本中英文對照版本的菜單被客人順手帶走,如今只剩一本,店家估算損失近百萬元,決定未來菜單將拿來當做商品,賣給消費者。
故宮晶華廳第一代中英對照版菜單,封面採白色鋼琴烤漆,將經典名菜的由來、典故寫得十分詳盡,具有典藏價值,因而頻頻遭竊,中英文版只剩一本。而中日文對照版本最初也印了300本,如今也所剩無幾,最近就有客人用完餐後表示想收藏菜單,故宮晶華便以一本3000元出售。
除了基本菜單外,故宮晶華還有針對不同特定宴席製作的菜單,如「國寶宴菜單」,搭配有故宮文物照。

●故宮晶華 日客加購30本
故宮晶華執行總監楊惠曼表示,原本這種宴席特製菜單會附贈給客人,不過竟有日本客人一次加購二、三十本,要帶回日本送人。廳內的「清宮御膳」菜單,因為同時標註滿文、中文,加上金黃色封面,如同聖旨一般,也獲得許多客人青睞。「台灣茶宴」則是把菜單放在玻璃管內,內附茶葉,取出菜單便能聞到茶香。業者表示,這類宴席用的特別菜單,多半以800到1000元的售價賣給客人。
目前故宮晶華使用的是第二代菜單,是簡約版本,第三代菜單即將問世。楊惠曼表示,如果客人喜歡第三代菜單,未來會以議價方式,看客人需要量來決定售價。

●華泰王子 李白詩句伴菜色
華泰王子飯店九華樓的「九華饌」菜單,也很精彩,猶如套書摺頁,用李白詩句發想與菜色相伴,造價不斐。業者表示,如果客人喜歡,未來也不排除特別製作,賣給用餐的客人。
業者表示,菜單主要功能還是用來點菜,通常餐飲同業為搜集情報會偷菜單,但是沒有想到做得精美的菜單也能創造商機,因為菜單複雜雖拉長客人點菜的時間,但也讓許多原本不準備點某些菜的客人,因為菜單寫得太詳盡,想點來試吃,間接帶動餐廳業績。

●大董烤鴨 賣價直接標封底
在中國大陸,菜單則真的已被當做商品販售,像是北京大董烤鴨的菜單,立起來約有半身高,菜色照片如同雜誌質感,夾以詩文相伴,封底標註一本人民幣1000元(約台幣5000元),另有菜單是採中國風造型,軸線直接捲上毛筆,老外尤其喜歡。

佛羅倫斯記(四之四)

但丁故居

佛羅倫斯對文藝復興的貢獻,並不限於藝術,而也包括文學,因為廣義的西方現代文學(相對於拉丁文的羅馬文學),正是由但丁,佛羅倫斯之子,率先推動的。是但丁,在一般作家仍習於用拉丁文寫作的傳統下,把他的母語佛羅倫斯的方言提煉為詩的載體,寫出靈魂在人性與神性之間,歷經地獄、煉獄到天國的掙扎、奮發與得救,成為現代最偉大的史詩。一入佛城,但丁博大的精神,鷹隼矍鑠的面貌便處處可見,不但大理石像高供在聖克羅且的廣場和烏菲琪畫廊的中庭,而且《神曲》的名句也處處立牌釘在《神曲》中提到的地點,包括《煉獄》第八章涉及的老橋(Ponte Vecchio),和《天國》第十五章涉及的但丁路一號(Via Dante Alighieri 1),竟達32處。

到佛城第二天下午,我們按著地圖,在卵石砌成的巷弄中找到了但丁的故居(Casa di Dante)。地址是聖瑪格麗妲街一號(Via Santa Margherita 1),當地的傳說是但丁的出生當在這一帶的某一座屋裡,但是今日所謂的故居其實是建於1875年,原址本為中世紀的一座古塔;到了1910年,佛羅倫斯市政府為要營造中世紀街景的風味,又再加以修復。專家爭論不已,唯一的共識只能確定就在這一帶而已。聳立在遊客面前的是一幢三層磚屋,臨街的牆上懸著方正的海報旗,紅底上的白圓圈裡有但丁的側像,下面供著但丁的半身銅像。在巷中遇見一隊遊客,為首的嚮導高揚著領旗,卻不是來拜但丁。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在德國的呂貝克,和黃維樑參觀湯默斯曼的紀念館,觀眾寥寥;我告訴維樑或能得詩,第一行就是:「所謂不朽,就是禮拜三只來了三個遊客……」

那一天在但丁故居見到的遊客倒並不寥寥,但也不算濟濟。《神曲》三卷各為三十三章,加上序詩共為百章。論觀點則其中的宇宙論、天使論、神學均以湯默斯‧阿奎納斯的系統為據。論人物則不但引述古羅馬史,還包括意大利近代史與當代史,甚至涉及但丁自己的朋友與敵人。但丁認為他那時的教會已經違背了神旨,簡直就是「娼妓」,因此《地獄篇》的途中他竟見到七位教皇。所以《神曲》所述雖然是靈魂神往上帝的歷程,應該以天人合一為主題,實際上由於刻劃生動,卻十分人間世,於世道人心,頗著墨針砭。然而但丁絕對不僅是志在移風易俗的道學家,而更是正視人生洞察人性的藝術家,所以艾略特強調:「但丁與莎士比亞平分天下:無人堪居第三。」

我們在故居的陳列館中低徊了大約一小時;那地方規模不大,收藏也欠豐,只能稱陳列館,難稱博物館。陳列室共有七間,依次是但丁當年的佛羅倫斯,但丁的早年,但丁在佛城的政治生涯(1301-1311),但丁的流放生涯(1311-1321),但丁的圖像,但丁的遺物。

詩人的遺物不僅在佛城,因為他被故鄉放逐,二十年不得歸來,死在拉凡納(Ravenna),也就葬在他鄉。我逐室參觀他的文物,一面懷念詩人黃國彬,三大卷《神曲》的中文譯者。三十多年前他為了要譯這部偉大的史詩,曾從香港來意大利留學一年,一面學習意大利文,一面也就親近但丁的遺跡餘韻。窮二十載之功,他終於用中文為但丁招魂。

佛羅倫斯既為文藝復興之古都,兼又氣候晴美,風景絕佳,自然吸引北方的作家,尤其是苦於肺病的一些。十九世紀初,英國女詩人巴蕾特(Elizabeth Barrett)與白朗寧(Robert Browning)便常住在此城,她更在此逝世,有墓地可以憑弔。小說家勞倫斯也奔赴晴爽的南國來此,並寫成名著《亞倫之杖》(Aaron's Rod)。另一位女作家喬治‧艾略特也兩度來佛羅倫斯,不但同情意大利人的復國悲情,還寫出像《羅摩娜》(Romola)這樣的、以十五世紀的佛城為背景的歷史小說。最有名的也許是雪萊了:他盛讚此城為「流亡之都」(Capital for Exiles),其實這稱呼也可含負面的意義,因為當年放逐但丁,而且不准生前還鄉的,正是此城。雪萊的名詩〈西風頌〉也是他住在此地時寫成的,採用的三行一節連鎖體,就地取材,正是取自但丁的《神曲》。雪萊自述其靈感來自「佛羅倫斯近郊阿諾(the Arno)河畔之森林,當天颳起狂風,氣溫又暖又爽,水汽匯集,下注而成秋雨。」

回望名城

8月12日,臨別佛城的前一天,一家七人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搭乘公共汽車去東北郊外的費耶索雷(Fiesole)。晨風涼爽,蟬聲迢遞,廿分鐘後便抵達費鎮的車站,正當坡道的起點。冒著响晴天的豔陽,沁著微汗,我們憑直覺循著盤旋的坡道一路朝上攀登,希望能到絕頂,去恣覽腳底那名貴而高雅的文藝古都,好把深心的記憶停格在美的焦點。在兩處三岔路口都選對了捷徑,我們一面艱苦地盤旋,一面間歇地停步,越過松杉的陰影,夾竹桃、繡球花的豔姿,怯怯窺望隱士居一般的庭院與樓窗,暗暗嘆羨,是誰家的神仙眷屬,竟能高棲在佛羅倫斯中世紀的紅塵之上,偶睜天眼俯覷人寰?我心中有一絲奢望:也許銜環銅獸睥睨的高門會忽然敞開,好客的樓主會笑迎我們進去……於是一段奇遇就展開了,說不定竟是梅迪琪豪門的支系呢。

費耶索雷在公元前原是伊楚利亞、然後又是羅馬帝國的重鎮,後來因為佛羅倫斯興起,在十二世紀漸告衰落,直到十五世紀才因梅迪琪家族的支持與本鎮藝術家的奮發得以新生。在遠古時代,它早已受到希臘文化的影響,尤其是間接從意大利南部的希臘屬地所傳來,所以鎮上的考古博物館迄今仍展示希臘的陶罐與銅雕。至於羅馬的遺跡則見於博物館後已廢千年的半圓形露天劇場(Teatro Romano),22排的弧形石座可容三千觀眾。我一路逐排縱落到坡下的圓心,對我存母女喊話,共鳴撼耳仍非常羅馬。

最後我們攀上了坡頂,走到了深庭大院的疎處,籬樹鐵欄的缺口,可以一覽無阻地俯眺佛羅倫斯。比起三天前在百花聖母大教堂穹頂的高瞻遠矚,此刻我們的眼界又超越得多了。但見好幾公里下面,除了身影魁梧頭角崢嶸的幾尊大教堂、宮殿與塔樓之外,其他一律四、五層建築的橘頂白壁,起伏不大卻波陣壯闊,直覺上只髣髴白瓷盤裡盛著琳琳琅琅的琥珀和瑪瑙,映著豔陽,令人目迷而神馳,不能收心。其間蜿蜒隱現的一帶鈍綠,該是阿諾河了,上面數得出六座橋來。河水向西流,要過比薩才出海。排樓盡處,沿河北岸鬱鬱蒼蒼,應該就是雪萊當風得詩的森林了。

腳下這美麗而高雅的名城,也曾歷經浩劫與危難,並非一直嫻靜如此。在中世紀她歷經了戰亂,包括諸侯與黨派的內戰,加上與鄰邦甚至教廷的鬥爭。1348年的黑死病更難倖免:薄卡丘的名著《十日談》(Decameron),講的就是當年有十位貴公子與淑女,為避瘟疫逃來郊外的費耶索雷,在山上十日,每日每人講一個故事,共得百篇之多。儘管如此,佛羅倫斯,文藝復興的名城故都,仍然挺過來了,而且挺立得那麼壯麗而安穩,只因她是全人類文藝的寶庫,那麼多偉大的藝術家、建築家、作家、詩人,用天才和毅力支撐著、簇擁著她,不讓她散掉,不容她倒下。更可貴的是梅迪琪望族,富而有品,貴而下士,一代接一代,為天才的火炬加油添薪。

聯合報╱余光中 2010.11.17

2010年11月16日 星期二

佛羅倫斯記(四之三)

佛羅倫斯的「百花聖母瑪麗亞大教堂」。


仰攻穹頂

歐洲各地的大教堂、博物館、宮殿、古堡,自中世紀以來蔚為大觀、壯觀、奇觀,往往有賴宗教的信仰。這許多大建築,從精心設計到辛苦完成,往往曠日持久,不是始建者生前能夠竣工。例如科隆的雙塔大教堂,從十三世紀起建,一直到十九世紀完工,斷斷續續,竟拖了六個世紀。「成事不必在我」,小我的信仰令個人以有緣能夠共襄盛舉為幸。科隆的大教堂雄鎮全城,就名Dom。佛羅倫斯的「百花聖母瑪麗亞大教堂」也簡稱Duomo,來自同一語根。

Duomo始建於1296,到圓穹上面的頂閣(cupola)完工,已是1434年。其間參與工程的名家有好幾位,包括畫家覺陀。頂閣則由文藝復興早期最傑出的建築家兼雕刻家布魯奈勒斯奇(Filippo Brunelleschi)建造。整座大教堂的風格兼有羅馬式與歌德式的特色,而最奪目的八邊形圓頂,土紅的底色用八道白弧瓜瓣一般地把穹窿等分,遠望很像皇冠,則有文藝復興崇尚理性的氣象。

既有穹頂又有頂閣,當然有梯級可通,怪不得Duomo外面的廣場上總是排著有意登高的人龍。第三天我也加入了這條緩遊的長龍。進入了大教堂,有一道邊門引遊客上階,開始463級的攀登。我喜歡登高,在愛丁堡登過兩百英尺287級的史考特紀念黑塔,在中山陵登過392級的陵階,在泰山曾從南天門攀到絕處的玉皇頂,在樂山也自大佛的腳趾仰躋到佛頭。登高,是響應風雲的號召,接受地心引力的挑戰,是要高攀神話和傳說。登高,是測驗自我的體能和意志,唯一的獎品是望遠,把天涯逼到地角,逼地平線一再讓步,報復它不懈的緊囚。

高雄市區左岸大廈我的寓所在八樓,而西子灣文學院的研究室則在五樓。早在減碳運動之前,我已習於攀階,不乘電梯,久之也不氣喘了。不過腳下這463級天梯卻不容我一鼓作氣,過了百級就不免一再停步小駐,讓腳力更健的「登友」匆匆超越。我發現自己稍息時並不喘氣,只是脈搏加速呼吸轉促而已。倒是越我而上的不少中年遊客,聽得出已經累得噓噓咻咻,不能自已。一家七口,女婿為政、四女季珊、外孫飛黃、孫女姝婷,一路陪我共攀,直到穹頂。我存和珊珊到了這裡,就止步不再上去。穹頂的狹窄圓徑,俯視是大教堂的正廳,只見點點黑頭,仰視則壁畫四合,如升天國。

不過此刻氣喘汗沁的登高隊伍,卻無心細賞內穹,只想再接再厲,鼓其餘勇,冒出戶外,去重見天日。全佛羅倫斯在外面,不,下面等著呢,爬吧,這最後的一程!

石級步步,越高越窄,同時也越陡,考驗當然也越嚴。更要命的,是轉折越多,變成螺旋迴升,簡直步步都得向立體的褶扇輻輳狹柄去找落腳,啊,托趾之點。真是步步為營,只准踏實,不堪踩虛。一步之虛,就成大錯。三代同遊之壯舉,勢必草草收場,無窮的煩惱,怎麼能善後?這種險境,大概芭蕾舞女的腳尖舞才可以過關吧?此刻必須全神貫注,不但落趾要準,而且兩臂還得左支右扶,巧加配合。

奇蹟一般,我終於擺脫了踉蹌,投入風吹日麗的戶外,深呼吸開敞無阻的空間。縱目所及,整座佛羅倫斯城匍匐在我們腳底,沒有僭越的摩天樓在唐突風景,只見磚紅低調的密集屋頂,半覆在複窗千眼的白牆之上,緩緩起伏如層層疊浪。腳痠之苦,此刻,用眼暢來補償。登高所以望遠,望遠所以懷古,這是時空忽然恣享的豪奢。所以這就是托斯卡尼啊,那下面曾經是文藝復興,千門萬戶,那些縱街橫巷,輻輳廣場,曾響過達芬奇、覺陀、波提且利的步音,梅迪琪家車過的轟動。

高攀塔樓

Duomo內腑(nave,俗稱本堂或正廳)南側外,嵯峨矗起一座鐘樓,狀如沒有尖頂的方尖塔,名為「覺陀之塔」,意大利人叫作Campanile di Giotto。塔高84.70公尺,建築上是佛羅倫斯的哥德體,1334年由覺陀親自設計並監工,只建到第一層的飛簷。覺陀身後由名畫家畢沙諾(Andrea Pisano)等人接手,終於在1359年竣工:一切均按覺陀的設計,包括三層拱頂細柱窄框的長窗,只有塔頂不照原定的尖頂而改為方正凸邊的平頂,更顯得典雅莊重。

覺陀之塔也有梯可爬,共414級,比Duomo穹頂只少49級,怎能放過不登呢?如果不登,豈非厚布魯(奈勒斯奇)而薄覺陀?在來佛羅倫斯之前,我但知世有覺陀而不知有布魯,因為「覺陀之圓」太有名了。據說當年教皇要找一位藝術家來裝飾教廷,派人向覺陀討一件他作品的樣品。覺陀當使者之面用紅漆隨手畫了一個圓圈。使者驚問:就這點嗎?覺陀說:帶去好了,且看教皇能否參透吾意。錢鍾書在《圍城》裡就用過這典故。

於是兩天之後,又鼓餘勇再度登高。這次只有女婿為政一路陪我了。雖然石級較少,登者也不像爬Duomo的那麼熱門,但地心引力(也就是城隍菩薩了)也並不缺席,照樣扯人後腿。同樣也是越到高處,階級越窄越陡,螺旋的隧道也越逼迫。更要命的是如此透天鳥道並非單行,而是雙向,不但登者力攀欲上,還有既登者踉蹌尋路要下來,真的是摩肩接踵而且是狹路相逢,不能魯莽撞人更不能糊塗讓人撞。落趾要慎,正如下棋落子要慎,卻由不得你沉吟。

好在覺陀之塔有三層敞窗,可以在平台上憩息片刻,喝口礦泉水。就在這時,一個廣東人讚我「好勇」,又有一斯文中年亦操粵音,前來問我是否「余教授」,且說三十年前在中文大學修過我的「現代文學」,交的報告經我詳批,如何得益云云。說罷更招太太和兩個男孩過來「認師」。又問為政是誰,為政笑答:I’m his son-in-law。

再登絕頂,環繞一周,接受風景迢遞的獎賞,腳力賺來的,由饞眼享受,深感此登不虛。帥呀,向布魯和覺陀都致敬過了,對得起文藝復興的天才了吧,回去台灣也有吹牛的本錢了。高台多長風,汗已吹涼,不如下去會合家人吧。(四之三)

聯合報╱余光中 2010.11.15

2010年11月15日 星期一

TOD'S的成功秘技

經典到創新 沒錢也能時尚
TOD'S總裁Diego Della Valle接受專訪,暢談他經營TOD'S的理念和生活哲學。


以下是專訪Diego Della Valle的內容:

Q:TOD'S最經典的就是豆豆鞋,你平日也穿豆豆鞋嗎?

A:我幾乎每天都在穿。像山繆傑克森、麥克道格接斯等名人,也很喜歡豆豆鞋。

Q:您認為豆豆鞋受歡迎的原因為何?

A:設計鞋子一定要以消費者的需求為出發點,不能自以為是,才能設計出好產品。

我們推出豆豆鞋時,正值休閒盛行,人們開始旅遊、運動、走出戶外,愛穿舒適的服裝,但市場上一直沒有舒適的鞋子。我們推出豆豆鞋,正好符合人們的需要,它可以很休閒,也可以很正式,搭配西裝赴宴,加上品質還不錯,當然迅速佔領了市場。

Q:TOD'S成功地將優雅與運動結合在一起,是成功的主因嗎?

A:市面上有很多功能很強的運動鞋,但TOD'S的運動鞋兼具優雅氣質,是它獨特之處。

Q:TOD'S一再強調「優雅」二字,您又是如何詮釋「優雅」的?
A:我覺得優雅是一種內在的感覺,它和經濟能力無關,是發自內心的,且內化成一種習慣。優雅無關品牌,而是一種態度,就算是穿便宜的服飾,仍然可以很優雅。

Q:今年TOD'S邀請攝影師Elliott Erwitt為TOD'S拍攝秋冬廣告,與去年TOD'S的形象攝影專輯「Italian Touch」很類似。TOD'S想透過這些圖像,傳達什麼理念呢?

A:我們只是想為消費者提供高品質的皮包,以及舒適的鞋子,詮釋經典與現代巧妙結合、時尚和休閒融為一體的高品質產品。這些形象廣告並不一定要傳達什麼理念。


Q:TOD'S在發展過程中也曾面臨金融海嘯等大環境危機,但都全身而退,您認為成功的秘訣在那裡?

A:我認為忠於經典,同時不斷地創新,是TOD'S成功的秘訣

佛羅倫斯記(四之二)

烏菲琪美術館為西洋藝術的一大寶藏。


啊,烏菲琪

烏菲琪美術館乃西洋藝術的一大寶藏,展品以繪畫為主,雕刻為輔。包羅的時代始於十三世紀,終於十八世紀,而以文藝復興最為鼎盛。館在老皇宮與阿諾河之間,與河上的老橋(Ponte Vecchio)偏斜相對。8月10日,到佛羅倫斯第四日,我與家人終於持預訂票列隊於人龍,非常興奮。古人過屠門而大嚼,聊以自慰,我們今天卻能入屠門而大嚼,喜悅之情,唯二十年前在荷蘭看梵谷大展能相比。

館藏文藝復興名畫最富,其中又數波提且利(Sandro Botticelli, 1444-1510)所作最多,近二十件。波提且利在佛城之全盛期,正當達芬奇離開佛城去了米蘭,而波萊沃羅(Pollaiuolo)與維羅凱俄(Verrocchio)也相繼而去,最後他的靠山,梅迪琪家的勞倫佐(Lorenzo de Medici),又告逝世。其間他以〈聖母與聖嬰〉為題的作品風行一時,但是他賴以傳後迄今的,卻是以異教希臘神話為主題的兩大名畫:〈維納斯之誕生〉與〈春之寓言〉。

〈維納斯之誕生〉取材於意大利詩人波利齊亞諾(Poliziano)之作品,畫的是維納斯自浪花誕生,踏著貝殼,一路隨波濤飄到塞普路斯。圖左有男女相擁,正是吹她到岸的西風之神柔拂(Zephyr)和微風女神奧萊(Aura),看得出兩仙都口吹靈氣。於是玫瑰繽紛漫天飄落,和千層疊浪的動感相應,形成輕快的節奏。圖右有一麗人在岸上展開華衣迎接;她自己穿的是綴滿花朵的銀袍,可能就是高雅三女神(the Three Graces)之一。中間的主角當然就是愛神,豐穠而迤邐的金髮一路披肩而下,一手護胸,一手掩私,正是含羞的肢體語言,天人合一得恰到好處。

〈春之寓言〉簡稱為〈春〉(Primavera),是一幅巧組人體的群像,也是靈與肉、神與形互為表裡的哲理抒情詩。畫中有六女二男,加上一位不分性別的天使:人體與真人大小相當,因此觀眾的臨場感也更真切,害得我們時而近視,時而遠觀,進退為難。密密的金橘林中,被春之氣息所召,西風之神柔拂自天而降,正俯身要抱克洛麗絲(Chloris),後來就娶了她,賦她以催花之力。她回望風神,果然口吐野花。她左邊的麗人披著銀袍,頗似〈維納斯之誕生〉裡在岸上迎接的那一位,應該就是花神Flora了。滿地點綴的雜花野菌,和樹上的纍纍金橘相映成趣。

畫面正中央,頭向右側,左手按裙右手召喚的麗人,該是愛神:不但神情悠然自得,不像在〈維納斯之誕生〉中那麼惘然若失,還帶羞澀,而且顯得高出其他神仙,簡直君臨仙界。其實她只是立足點較高,但仔細看時,林中地面卻是平的。所以畫中竟有兩個平面:上面的樹頂保持水平,下面的地平卻向觀眾傾側過來,好讓愛神站得高些、顯些。此外,愛神的眉眼,左右其實不齊,不過觀眾並不覺得。如果我們頭向右側,就不會覺得有何不妥;但是如果我們向左歪頭,就會驚覺她右邊的眉眼高出左邊許多,簡直怪相!原來藝術能補現實之不足,所以李賀敢說:「筆補造化天無功。」

畫面真正的焦點、亮點,是在左邊的三人舞:高雅三女神,面貌姣好,神情從容,體態高窕而富彈性,兼具豐盈與修頎之美,薄紗輕掩之下,肌膚仍不失冰清玉潔,白皙晶瑩。倒是腰身並不強調纖細,反而有點富裕。其實這倒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美感,在拉菲爾、達芬奇、狄興筆下也是如此。三女神的舞姿也多變化,手勢高舉則越首,平舉則齊胸,低扣則過腰,真是婀娜而不亂,轉側而不失呼應。畫面極左是天帝朱彼特的使者墨赳立(Mercury),戴帽佩刀,腳穿戴翼筒履,卻背著眾女神,只顧舉著卡杜錫魔杖,去勾樹頂的金橘。

〈維納斯之誕生〉與〈春之寓言〉已為全世界的藝迷與觀眾所寵愛,說明意大利的文藝復興已為西方的人體美下了定義,立了典範,使人驚豔而又豔羨。這典範比好萊塢的豐乳纖腰或是時裝展的高窕偏瘦,又不相同,因為從早期的聖母與愛神一直到近期的雷努瓦或莫迪里安尼畫面的世間女子,腰身大半是偏於富裕。至於文藝復興美之典範的溫婉端莊,也不同於好萊塢的輕佻或伸展台的冷傲。另一方面,男性的剛毅與俊美也由繪畫與雕刻來立像:上帝的威儀、耶穌的悲苦、墨赳立的倜儻、大衛王的堅毅,無論在教堂、畫廊、廣場或卡片上,都到處可見。在佛羅倫斯最常見的四張臉,是耶穌、大衛、維納斯、但丁。

另一現象使我感到驚訝,便是以文藝復興之高雅,竟有許多名作以暴力為主題。波提且利早年創作了一套雙折的繪畫,主題是猶太女俠朱蒂絲(Judith),為救自己被圍攻的危城,夜入敵營,把亞述大將霍洛弗尼(Holofernes)斬首,提回城去。左圖示亞述王內巴切乃沙(Nebachadnezzar)發現大將身首異處,大驚失色。右圖示女俠得手後持刀而回,女僕頭頂霍洛弗尼的斷頭在後追隨。另一佳例是且利尼(Benvenuto Cellini)的銅雕傑作〈波修斯〉(Perseus),顯示希臘英雄屠妖之後,左手高舉妖頭,右手執著寶刀,身姿非常英武。又一佳例仍是雕品,便是著名的〈萊阿可昂〉(Laocön)。主題取自荷馬與魏吉爾的史詩:據說萊阿可昂是特洛邑的祭司,力勸本城不可將希臘人留下的木馬拖進城去,又把鏢鎗搠入木馬的脇下。此舉得罪了智慧兼藝術之神雅典娜;當時萊阿可昂正率領兩個兒子在祭拜海神波賽登,雅典娜便派遣了兩條巨蟒上岸來,將父子三人一起纏住,窒息而死。那件雕品要表現的,正是父子臨難奮死掙扎的神情;公元前二世紀由三位藝術家(Agesandrus, Athenodorus, Polydorus)用一整塊大理石雕成,直到1502年才在羅馬出土,引起極大轟動,後來由梵蒂岡收藏,更導致藝評家溫克曼(J. J. Winckelmann)與萊辛(G. E. Lessing)的不同詮釋。我在烏菲琪意外發現這件名作,十分興奮,瞻仰久之,奇怪觀眾竟然沒有爭相圍觀。後來才知道那只是佛羅倫斯雕刻家邦迪耐利(Baccio Bandinelli)的仿製。

烏琪菲的館藏豈容一日匆匆覽盡?波提且利的作品獨占五室,觀之猶未盡興,全館四十多間展室,名家名作多達五百多件。藝術家絕大多數是意大利人;來自他國的,如艾爾‧格瑞科、冉伯讓、哥耶、魯本斯、委拉斯開斯、德拉庫瓦等等,往往只得一幅。鎮館之寶大半是意大利文藝復興的名畫名雕,全靠梅迪琪家族訂製於前,捐贈於後。這許多代的政經豪門,不但財力雄厚,而且品味高超,始能建立烏菲琪不朽的傳統。不知台灣的億萬金主,亦有志見賢思齊否?

聯合報╱余光中 2010.11.15